2010年10月13日 星期三

<第四號>2001年9月10日

●採訪週報:這病,每次它輕輕地來!  
 
我以為我識得一位花襲人小姐。 
 
她出身平凡,地位也不高,但待人處事頗識大體,有心機而罕用心機、有深情而無緣動情,清清冷冷穿梭於一個大家族,偶有怨懟,總算還能悲喜自如。 
 
「紅樓夢」裡頭的眾多人物,我常常比較同情這個專門伺候賈寶玉的「襲人」,甚至認定她是書中眾多女子個性最好的。另外,我承認,我對這個名字有特別的感覺。 
 
「紅樓夢」廿三回寫寶玉的姐姐元春娘娘由宮中返買府省親,問起這位襲人姑娘的來歷;寶玉回稱,以前讀古人詩詞有一句「香氣襲人春日暖」,而這位姑娘姓花,便替她取名「襲人」。 
 
「花襲人」,很好的名字! 
 
九月四日在自由時報第九頁讀到記者洪素卿的一則報導,是關於罕見疾病患者出版新書「絕地花園」,主角之一是多發性硬化症病患「阿傑」。洪小姐這樣寫他:「就像許多多發性硬化症病友所說,『這病每次它輕輕地來,就偷偷取走你生命的一部分』」 
 
這就是我感覺中的「襲人」。淡淡的哀傷,淡淡地來! 
 
不管是不是心疾,病來時衣帶漸寬,未必無悔,但已消得人憔悴。人的一生,就算病不來,生命在歡喜悲憂中也會慢慢流失,輕輕地來,偷偷被取走。 
 
清道光年間的文人趙秋船寫過:「自古歡須盡,從來滿必收。我初三瞧妳眉兒鬥,十三窺妳妝兒就,廿三覷妳龐兒瘦,都在今宵前後。何況人生,怎不西風敗柳?」 
 
趙秋船講的應該是月亮的圓缺變化,也略有「襲人」的無奈。初三、十三、廿三,就這樣讓人意興闌珊。 
 
回到洪素卿小姐的這則報導,她說,在新書「絕地花園」發表會中,阿傑獻上鮮花感謝相交十年的女友「薇薇」。 
 
阿傑原投身軍校立志當飛將軍,因視力衰退而休學,再經三度急性失明,視神經嚴重萎縮,二十六歲時已經左眼全盲、右眼只剩下極微弱的視力。三十歲時運動神經受損,包括呼吸、吞嚥、行動、說話機能都受到影響,醫師確定他罹患的是中樞神經病變「多發性硬化症」。  
 
洪素卿細膩地描寫薇薇如何照顧阿傑之後,還提到:「阿傑跌倒時,薇薇一句『有我在,你怎麼可能爬不起來』,讓他深受感動,下定決心一定要站起來。」「看著多年相交,歷經他失明、癱瘓,始終不離不棄的女友薇薇,阿傑重新燃起對生命的希望。」 
 
「但是因為阿傑的病,他倆的未來無法獲得所有親友的祝福,因此阿傑沒有開口要求薇薇託付終身,只說『會永遠愛她』,會好好活下去……。」「今年三十四歲的他,卻不知何時能突破親友心防,何時能讓女友薇薇辦嫁妝,何時能當新郎?」 
 
我凌亂記下這些,是因為我也想起一位友人的境遇。他有次告訴我,他們夫妻決定不生小孩,是因為他太太患有一種病。我忘記了他說的病名,只記得他說這種病讓人無法確定生命的長短。他還提到,因為太太有這種病,當初的婚姻就沒有得到親友的祝福。 
 
我見過這位朋友的太太一、兩次面,和這對夫妻並不是很熟,我偶爾會因為想著生命悄悄流失的事,而想起他們。 
 
有人會覺得我很無聊,也許還是一種病。但是這病,每次它輕輕地來!  
 
 
●編輯週報:偷偷瞧  
 
「幼學瓊林」有一段說:「人笑曰解頤,人微笑曰莞爾,掩口笑曰胡盧,大笑曰絕倒,眾笑曰哄堂。」 
 
其實,笑當然不只這五種,像冷笑、訕笑、傻笑、竊笑、淫笑等等都是,「幼學瓊林」說的「笑」,未免太過正經,太過堂皇。 
 
「水滸傳」也講,婦人之哭有「哭、泣、號」三種,大略是「聲淚俱下為哭、有淚無聲為泣、有聲無淚為號」。為何單指婦女之哭?我不明白。 
 
「泣」既無聲,所以說「泣不成聲」,淚盡之後就是「泣血」。「號」為無淚,雖稱「乾號」,仍有悲意,聲音更大者為「嚎」,如「嚎啕大哭」。不過,「泣」、「號」都還算是「哭」的一種。 
 
趙秋船寫「我初三瞧妳眉兒鬥,十三窺妳妝兒就,廿三覷妳龐兒瘦」,這「瞧」、「窺」、「覷」三字雖然都是「看」,卻也多了那麼一點「偷偷看」的意思,無非告訴大家,冷眼旁觀雖然比較無情,往往能識見真相,只是它輕輕地來,常被忽略。 
 
 
●校對週報:輕輕地來!  
 
「的、地、得」是一組難解的字,據說元朝官話讀「地」為「的」,慢慢大家不再講究。但是作為詞尾,我認為有粗略的區分。 
 
首先,形容一個名詞的,一般是形容詞,此時用的詞尾應該是「的」。 例如:「美麗的花朵」,「美麗」形容名詞「花朵」,「漂亮的姑娘」,「漂亮」形容名詞「姑娘」,所以用「的」。 
 
修飾一個動詞的,一般是副詞,此時用的詞尾應該是「地」。例如:「風兒它輕輕地吹」,「輕輕」修飾動詞「吹」; 「這病每次它輕輕地來」,「輕輕」修飾動詞「來」,所以用「地」。 
 
「的」既然作為形容詞的詞尾,像「玩得很愉快」、「笑得很開心」,不用「的」的原因就很清楚。   

沒有留言:

張貼留言